周极民家人为赵亚飞左三送上锦旗。
周极民家人为赵亚飞左三送上锦旗。
赵亚飞寻找烈士遗骨。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赵亚飞寻找烈士遗骨。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在70多年前那场抵御外侮的战争中,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山西人民,在山西这片古老而厚重的热土上,同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展开了英勇顽强、坚韧不屈的斗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铸就了光耀千秋的太行精神。当年,因战事紧张,很多八路军战士牺牲后被就地掩埋。光阴荏苒,70多年过去了,绝大部分烈士遗骨被政府集中迁 葬 至 烈 士 陵园。但仍有少部分烈士遗骨还在当年掩埋之处没有被发现,亲人们仍在盼望着他们魂归故里。
在革命老区晋中市左权县麻田镇上口村,有这样一位80后的小伙子,几年来,他顶着众人的误解,到处奔波,自费寻找烈士遗骨,又为烈士寻找亲人。在央视《等着我》栏目中,面对主持人倪萍的采访,他说:“我对烈士的遗骨承诺过,要送他们回到故乡,找到亲人,我一定会践行自己的诺言。”
院内挖出遗骨 心中许下承诺
12月2日,记者在赵亚飞家中见到他时,他正在整理十字岭烈士的资料。“去年6月24日,在上口村发现的11位十字岭烈士的遗骸已被送往烈士陵园安葬。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确定他们的身份,为他们找到家人。”
“1993年,我家翻新房子挖地基时,在院子的东南角,挖出了一具遗骨,遗骨旁边还有一块怀表。”谈起为烈士寻亲的缘由,赵亚飞说,他从小就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在他家房子附近,埋着一位八路军烈士。他是谁?做过什么?牺牲的经过又是怎样的……一个个不断冒出来的疑问让赵亚飞对这位烈士的事迹充满了好奇。“这位烈士叫朱建民,南方人,是八路军的指战员。1942年日寇围攻中共北方局驻地上口村,朱建民掩护乡亲们撤退时与日军遭遇,身上多处中弹,牺牲了。乡亲们便将他葬在了村子的东北面。”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样说。
烈士的身份虽然确定了,但赵亚飞的疑问并没有结束。既然是为国捐躯,为什么遗骨未进烈士陵园?又为何不见他的亲人前来祭奠?时年13岁的赵亚飞开始在村子里走访每一位老人,想查出朱建民到底是哪里人。可当年八路军指战员的信息都属于机密,真实姓名和籍贯对战友都不能随便透露,更别说驻地的乡亲们了。
1998年,18岁的赵亚飞离开上口村到外地打工,对朱建民烈士的疑问只能暂时搁置。
赵亚飞所住屋子的东南角,就是当年发现朱建民烈士遗骨的地方。每年打工结束回到家中,赵亚飞都会望着那个墙角发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未办成。“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烈士遗骨许下承诺,一定要帮他找到亲人,让亲人了解他牺牲的情况。”
辗转确定信息 首次寻亲成功
之后几年,随着互联网的普及,查找信息方便了许多。赵亚飞便在打工之余,上网查寻所有与朱建民烈士相关的信息。但找了许久,都没有什么眉目。
“我根据已经查找到的线索,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朱建民’的名字可能有误。”赵亚飞说,建民、建国、建军等名字,都是在1949年解放后才开始出现的,对于一名在抗战时期就牺牲的烈士来说,叫“建民”的可能性不大。
“作为一名左权人,我非常赞赏赵亚飞正在做的事。”省作家协会会员、晋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创作过《太行虹》《太行奶娘》等文学作品的刘有根老师,在得知赵亚飞想为“朱建民”烈士寻亲的事后,为他提供了一条关键的线索:在《洪飞文集》中,记载了牺牲在上口村八路军指战员的情况,但这个人叫朱杰民,不是朱建民。而且这个朱杰民是鲁艺的人,不是八路军战士。听到这个消息,赵亚飞立刻想起了小时候一位叔叔对他说的一个情况:朱杰民不是打仗的,是搞文艺的,他唱歌很好、二胡拉得也很棒。
刘老师提供的资料写明,朱杰民是四川省思居乡人。通过查找资料,赵亚飞了解到思居乡就是现在的重庆合川市思居乡,于是又联系重庆市的民政部门。5000多元的电话费花光了,收获却不大。“思居乡民政部门的同志告诉我,朱杰民确实是思居乡人,当地也流传着他的故事,但他的亲属早就搬到成都居住了,他们也联系不上。”实在没有办法的赵亚飞,又将求助电话打到了重庆电视台和《重庆商报》,希望通过他们的帮助找到朱杰民仍健在的亲人。
2010年1月24日,《重庆商报》寻亲报道刊登的第二天,好消息传来,朱杰民的女儿周传慧找到了。“我父亲周极民,化名朱杰民,抗战时期一直在鲁艺从事抗战救亡运动,主要活动在晋东南地区。”周传慧表示,朱杰民牺牲和安葬的情况是他的战友李新(曾任中国人民大学教务长、党委副书记,抗战时期任中共北方局组织科科长、中共晋冀鲁豫中央局青委书记等职)告诉她的。“上世纪80年代我们还去过上口村,在当年知情人的指点下找过,但没能找到父亲的遗骨。我父亲能魂归故里,全靠赵亚飞。”周传慧对记者说。
2010年1月27日,在赵亚飞的陪同下,周传慧带着儿子、儿媳来到上口村,将周极民的遗骨起出,移至四川安葬。
查访烈士遗骨 找到严熹亲人
成功为周极民烈士找到亲人,极大地鼓舞了赵亚飞继续在这条路上跋涉。这次,他的目标是严熹烈士。
“我在为周极民烈士找亲人、查阅资料的过程中,经常能看到严熹的名字,知道他也是鲁艺的人,也是在1942年牺牲的。但牺牲在哪里,遗骨又埋在哪里,没有一点资料。”赵亚飞在网上查到,当年鲁艺的老师何其芳曾经提到,严熹是在“高峪”牺牲的,再加上他在网上找到了一张抗战时期的报纸,上面一篇名为《青年艺术工作者严熹朱杰民壮烈牺牲》的稿件,提到了严熹牺牲的事情,让他最终判定严熹的牺牲地为左权县高峪村。2014年10月,高峪村84岁的老人李金宝告诉他,当年这里确实发生过战斗,有八路军战士牺牲,但烈士没有埋葬在这里,而是被民兵抬到了五里地之外的杨家庄村安葬。
“我到杨家庄遇到了的第一位老人,就给我提供了明确的信息,让我喜出望外。”赵亚飞所问的老人叫韩林海,其父亲当年就是抬遗体的民兵之一。老人告诉赵亚飞,当年日寇偷袭设在高峪的兵工厂,打死好多人,其中两个八路军战士被机枪打中后滚落山崖。日军撤退后,民兵将烈士的遗体偷偷运到这里掩埋,一共埋了四具遗体。这和赵亚飞查到“1942年1月,日军偷袭高峪兵工厂,打死多名八路军指战员和群众,严熹、李思中在此次战斗中牺牲”的资料完全吻合。在杨家庄一片山坡的大石缝里,赵亚飞找到了烈士的埋骨之地,但基本上已经看不出坟茔的样子了,赵亚飞便用手一块一块将土石清出,确定了烈士遗骨的情况。
赵亚飞经过调查走访,确定当年埋在这里的四具遗体是三男一女。一具男性遗体在葬后不久便被家人移往他地安葬,一具女性遗体解放后也被家人移走。只有两具男性遗骨还留在这里,两具遗骨分别是严熹和李思中,但谁是严熹谁是李思中已经分辨不清了。
找到了烈士的遗骨,就要确定烈士的身份。网上,严熹的信息显示他应是江苏无锡人,其他有效信息非常少。“央视有个节目,是倪萍主持的,叫《等着我》,你可以去那儿试试。”鲁艺画家牛犇的女儿牛太平得知赵亚飞所遇到的困难后,这样向他建议。赵亚飞联系了《等着我》节目组,一位姓高的编导接待了他。之后,这件事引起《无锡日报》的关注,连续多天报道,为严熹寻找亲人。2014年12月13日,报社传来好消息,严熹的亲人找到了。严熹的侄子严刚和侄女严静表示,严熹是他们的嫡亲大伯,严熹的同胞弟弟妹妹仍然健在。
基因鉴定确认 千里护送回乡
为了确定遗骨确实是严熹,赵亚飞将部分遗骨起出,作为标本与严熹的弟弟严飞熊的血样进行DNA鉴定。因为遗骨埋葬时间超过70年,一般的鉴定中心无法做出准确的结论。经过多方联系,最终将烈士的遗骨送到四川成都一家拥有国内最先进仪器的鉴定机构进行鉴定。2015年4月初,在《等着我》节目的录制现场,讲述完自己为烈士寻亲情况的赵亚飞,焦急地等待着DNA鉴定结果。
“当时我真的是特别惶恐,特别担心,生怕最终的结果不是严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赵亚飞感慨万千。这些年来,为了寻找烈士遗骨,再帮烈士寻找亲人,他放弃了工作,没有给家里交过一分钱,反而不断地从亲人手里拿钱。“有病”、“傻子”等称呼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压力很大。
从DNA鉴定所所长手中接过装有DNA鉴定结果的密封袋时,赵亚飞的手是颤抖的。打开袋子,抽出鉴定报告,翻到记录最终结果的那一页,赵亚飞的眼睛湿润了。“根据DNA常染色体分析结果,倾向于认为烈士遗骨和严飞熊血样存在全同胞关系。”当赵亚飞颤抖着读完这一结果时,节目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严熹的弟弟严飞熊、妹妹严克仪顿时热泪盈眶。严飞熊激动地说:“哥哥牺牲了73年,如今终于可以魂归故里,我也就安心了。”
今年4月23日,受严熹亲人的委托,赵亚飞和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将严熹的遗骸起出,装入棺木。在举行了简单的悼念仪式后,赵亚飞和哥哥乘自己花钱租的越野车,马不停蹄地前往烈士的老家江阴。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奔波,4月24日,严熹的遗骸终于回到了家乡江阴市长泾镇。“很感谢赵亚飞找到大哥的遗骨,让大哥能回到家乡。”严飞熊告诉记者,当初,他父亲得知严熹牺牲的消息后悲痛不已,一直想找到遗骸,但一直到去世都未能如愿。严家人经过商量,决定将严熹的骨灰安放在江阴长泾安息堂,让他在家乡安眠。
烈士身后安置 仍需各方努力
对于为烈士寻亲这件事,赵亚飞表示,很多人都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烈士们当年为了民族的独立和解放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却因种种原因仍葬在荒郊野外,甚至无人祭奠。我作为好日子的受益者,有义务为这些烈士做些事。”赵亚飞表示,从2009年开始为烈士寻亲以来,他已经先后投入了五万多元,不仅将自己多年的打工收入全部投入,还用了家里人的不少积蓄。赵亚飞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投入到妥善安葬烈士遗骨,整理烈士生前事迹,并帮助烈士找到健在亲人这件有意义的事中,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记住,如今的幸福生活是烈士们用生命换来的。 |